常沙娜 (中国)


敦煌奇女子常沙娜

文:(路佳坤  张志改

 

常沙娜,1931年出生于法国巴黎,其父常书鸿是我国著名的画家、敦煌学学者,母亲陈芝秀当时在法国是雕塑家。

 

1936年,塞纳河畔,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常书鸿走出罗浮宫,步履从容地穿过圣杰曼大道。

 

9年前,常书鸿从西子湖畔漂洋过海到法国里昂美术专科学校求学,经过四年苦学,他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在著名的油画大师劳朗斯门下深造。翌年,他在巴黎画界声名鹊起,连续四年捧走了当时法国学院派最权威的画廊巴黎「春季沙龙」的金、银奖,得到「不轻易以一字许人」的世界级艺术批评家莫葛雷破例撰文推崇。人们预言,这位中华学子只要在巴黎住下去、画下去,世界艺术大师的伟人祠里便会刻上他的名字。常书鸿对自己的前程也踌躇满志。然而,就在这个秋天,一个傍晚的奇遇改变了他的一生乃至一家人的生命轨迹。

 

一册《敦煌石窟图录》

 

「先生,请看看这几本画册吧。它们来自古老神秘的东方。」旧书摊的主人向常书鸿推销道。

 

常书鸿好奇地打开古老的线装书盒,眼前突然一亮:《敦煌石窟图录》。一个新奇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向他洞开了,那是从北魏到大唐时代的佛教艺术图画,其恢宏磅礴的构图和笔触,足以与拜占廷基督绘画媲美,其奔放的风格比西方现代派还要粗犷,彩绘人物更是画得细腻生动。

 

「先生,您是日本人?」旧书摊的主人被如痴如醉的青年画家吸引了。

 

「不,我是中国人。」常书鸿头也不抬地答道。

 

「哦?中国人……」旧书摊的主人炫耀道,「这是我们法国英雄伯希和博士探险时从贵国的沙漠中发掘出来的。」

「你说什么?」常书鸿悚然一惊。「这是从贵国敦煌的千佛洞里拍摄而来的。」旧书摊主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敦煌?」常书鸿的心底顿时涌出一种莫名的悲凉和怅然:自己身为炎黄子孙,竟然不知道敦煌位于何方。

 

「前边不远处有个吉美博物馆,正在展览贵国敦煌的许多绢画。您一定会感兴趣的。」旧书摊的主人热情地继续说。

 

「谢谢!谢谢!」常书鸿离开了旧书摊。

 

次日早晨,常书鸿急不及待地赶到吉美博物馆,留连忘返于伯希和1908年从敦煌掠夺来的大唐时代的大幅绢画的展览里。他发现,这简直是世界艺术史上的一个奇迹,尽管历史已过去了近千年,可其表现手法和技巧仍然十分前卫和现代。他顿悟到自己的艺术之根在中国,就在敦煌遥远荒凉的沙漠里!

 

苦难深重的中国,呼唤着这个学贯中西的海外游子。

 

古老的祖国文化,诱惑着这位功名垂成的艺术大师。

 

走出吉美博物馆,常书鸿的胸中奔突着两个字:敦煌。他不再犹豫,决心离开巴黎回祖国去!

 

「书鸿,你会不会是大脑一时发热?」听到丈夫常书鸿打算回国的决定,在巴黎高等美术学校雕塑班求学的陈芝秀十分不解地问。

 

「芝秀,我很清醒。如果真的是大脑发热,那也是被古老的敦煌艺术感染的。」常书鸿一字一顿地回答。

 

「你得好好想一想。你在巴黎已非常被看好,连巴黎近代美术馆也收藏了你的油画,你还是巴黎美术家协会的会员。这份殊荣,是众多海外学子难以比肩的。可一旦回到那块军阀混战、血腥杀戮的土地,国运衰微,岂有艺术的昌明?」妻子恳请丈夫慎重考虑。

 

「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烟云,真正的艺术家并不看重这些。」常书鸿坚持己见。

 

陈芝秀见功名利禄都打动不了丈夫,搬出了另外的理由:「我离毕业还有一年,沙娜也不过5岁,连一句中文都不会说。」

 

「这都不是理由。我可以先走嘛……」「你!」陈芝秀负气摔门而去。

 

一切都缚不住常书鸿那早已飞回祖国、飞到敦煌的艺术之翼,1937年他回到了阔别10年的祖国。

 

1941年夏天,常书鸿一家终于结束了迁徙漂泊,在重庆安顿下来。这时,他们的长子嘉陵降生了。

 

家安顿了,子女有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可常书鸿的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因为他还未见到让他魂牵梦萦的敦煌!不久,机会终于来了:关于成立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的提案获得通过,常书鸿被任命为敦煌研究所所长。

 

常书鸿把举家迁往敦煌的决定告诉妻子陈芝秀,这位刚刚适应了山城生活的江南才女忍不住哭鼻子,与丈夫大闹了一场。已初晓人事的沙娜吓坏了(在她的记忆中,爸爸妈妈从没有这样激烈争吵过),跑去卧室问蒙着被子啜泣的妈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爸爸疯了。」母亲泪眼汪汪地说,「他嫌我们的苦受得还不够,非要将一家人搬到那荒凉彻骨的敦煌去不可。嘉陵才两岁,体弱多病,到了那天寒地冻的鬼地方咋活呀?」

 

回到中国 走进敦煌

 

1943年10月,走马上任国立敦煌研究所所长的常书鸿携带妻子儿女乘坐一辆敞篷大卡车从重庆出发了,一路风尘跋涉了一个多月,终于抵达兰州。在古朴的西北城市里,陈芝秀更显得摩登了,她身穿一袭火红的棉旗袍,头烫着上世紀40年代国际流行的齐耳鬈发,脚蹬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高跟鞋,成了一道时尚风景。此时,黄河已结冰,陈芝秀那身时髦装束难以抵御大西北的风寒霜雪,常书鸿便给冻得直打哆嗦的妻子买了一件厚厚的羊皮袄。陈芝秀嗅着羊皮袄上的羊膻味,直感到一阵阵恶心,但最后还是噙着泪水把它穿在身上。

 

常书鸿开始在兰州招兵买马,龚祥礼、陈延儒、辛普德集聚到他麾下。他们师徒4人加上陈芝秀、沙娜、嘉陵,一行7人坐着敞篷大卡车,顶着凛冽刺骨的朔风,踏上了从兰州到敦煌的2400里路的漫漫旅途。

 

翻越乌鞘岭,女雕塑家举目远眺,苍茫大地,只有几株干枯的红柳在寒风中抖动,一股怆然的悲壮涌上了这位江南才女的心头:今后寂寞凄苦的「流放」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啊?

 

到了敦煌,这位留法女雕塑家被莫高窟斑斓璀璨的彩色造像和壁画震撼了,在常书鸿的鼓励下,她开始拿起雕塑刀。沙娜寄宿于酒泉中学,寒暑假回来时就到洞中临摹。这时,当年常书鸿麾下的高足董希文、潘  兹、张琳英等人纷纷从北平、南京、杭州辗转而来,与老师一道治理洞窟黄沙,现场临摹,研究和保护文物。

 

受父母影响,小沙娜从小就对绘画特别痴迷。到莫高窟后,那些色彩斑斓、天衣飘逸、栩栩如生的飞天、菩萨、供养人、佛陀的壁画深深吸引了她。大人们在洞窟里观察、临摹,小沙娜也在一旁专心致志地跟着画。

 

小沙娜该上初中了,她只能远离父母,到200公里外的酒泉去就读。她盼着寒暑假,只有在那时,又能拿起画笔,一头扎进莫高窟去临摹她朝思暮想的壁画。

 

两年时间过去了,家中突然出现变故,母亲再也忍受不了敦煌的艰苦和清寂,狠心抛下丈夫、沙娜和还不到4岁的幼子,离家出走了!悲愤和痛苦并没有击倒常书鸿,他为了心爱的敦煌艺术,不得不让14岁的女儿中途退学,担起照料年幼弟弟的担子。这或许对常沙娜是个转机,决定了她一生的艺术之路。

 

父亲为沙娜安排了周密的学习计划。规定每天必须早起,先练字后学习法语,请董希文先生辅导语文和西洋美术史,苏莹辉先生辅导中国美术史。除此之外,还要求她与大人们一样每天去洞窟临摹壁画。冬季来临时,洞窟内无法作画,父亲就在室内指导她画素描、速写,这一切为常沙娜打下了坚实的造型基础。

 

1945年,常书鸿父女敦煌画展在兰州举行,引起巨大轰动。从加拿大来甘肃山丹教会学校任教的犹太人叶丽华女士看了沙娜的敦煌临摹壁画作品后惊叹不已,径直找到常书鸿,热情地说:「常先生,您女儿小小年纪竟这么有才华,她应该像您一样到国外去接受正规的艺术教育。我女儿在美国工作,如果您信得过我,我聘期届满后带她到美国去读书……」「谢谢!谢谢!」常书鸿感激地说,但他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叶丽华女士真的找来了,说要带沙娜出国留学。

 

1948年夏天,常书鸿带着沙娜和嘉陵来到南京,在举办敦煌画展的同时,顺便为女儿出国做准备。沙娜被爸爸送到他当年旅法的同窗马光璇教授家里暂住。在敦煌那片荒漠沙海里蛰居了近五年的沙娜发现,自己就像刚刚走出原始部落的土著,完全失去了在城市的生活能力,一坐公共汽车就晕车呕吐,长途旅行只能坐敞篷的卡车或马车,最可悲的是连花钱买东西都不会。

 

一天早晨,马光璇教授急急忙忙出门上课,走之前给沙娜递过一沓钱,叮嘱道:「沙娜,干妈今天有课,不能陪你逛街,你去给自己购买合适的衣服和布料吧。」沙娜微笑着点了点头。

 

干妈出门不久,沙娜就怯生生地出门了。她一边打听一边往闹市走去,然而,她走进商场后居然不懂得如何拿钱去买东西,傻愣愣地望着别的顾客来来往往、潇潇洒洒地提着东西离去。她几次想张口问,又吓得把话咽了回去,最后怏怏不乐地空着手回到干妈家里。

 

晚上,马光璇回来了,关切地询问:「沙娜,今天买了什么好衣服?穿给干妈看看。」

 

「干妈,我真没用,不会花钱买东西,今天什么也没有买到……。」话未说完,沙娜的泪水便流了出来。

 

「唉!」马光璇长叹一声,把沙娜搂进怀里,泪水潸然而下,「沙娜,我可怜的孩子,你可是生在巴黎,喝洋奶、吃洋面包长大的洋娃娃啊。刚回国那会儿,你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连一句中文也不会说,怎么在敦煌才短短的5年就变成这样啦?常书鸿,你造什么孽!你只顾自己的事业,竟把两个孩子全耽误了……。」

 

「干妈,别怪爸爸。他过得挺孤独,挺不容易的。」沙娜为父亲辩解,「为了敦煌,连妈妈都弃他而去了……。」

 

是年9月,常书鸿带着儿子来为沙娜赴美送行。他为女儿买了一只随身携带的牛皮小箱子,并亲自用油画笔在箱子上写上「常沙娜」3字。

 

在出关的一瞬间,沙娜蓦然回首,发现爸爸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才45岁,可一头发丝已经花白,神情枯槁,原本挺拔魁梧的个子也开始有些驼了。相依为命的弟弟哭成泪人似的大声喊:「姐姐,别忘了我。千万别扔下我,姐姐……。」沙娜听了,禁不住号啕大哭。直到飞机腾空而起,她还在不停地抹泪。

 

含辛茹苦将她带大的父亲远去了,孤苦伶仃的小弟也远去了,还有那莫高窟的壁画,那曾经温馨的黄泥小屋……一切的一切都远去了,她将在波士顿博物馆的美术学院开始新的留学生涯。

 

去国留学 返国献艺

 

在美国著名的波士顿美术博物院美术学院两年学习中,常沙娜受到了系统、正规、全面的美术教育,也使她大大开阔了眼界。当听到新中国成立的消息后,她再也坐不住了,未及学业完成,就于1950年回到了祖国。

 

梁思成、林徽音夫妇对常沙娜的艺术才华,特别是敦煌艺术方面的造诣赏识有加,将其举荐到清华大学营建系任教。从此,改变了父亲让女儿终生从事绘画的初衷,常沙娜走上了一条艺术设计和艺术教育之路。

 

上世纪50年代中国建设的百废待兴,为常沙娜的艺术的成长创造了良好的机会,她先在清华大学营建系的工艺美术教研室,随林徽因先生工作,在恢复并推陈出新我国优秀传统工艺方面,做了许多工作;特别是景泰蓝的新设计,在当时的文艺界产生了影响。1956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在北京正式成立,常沙娜与高庄先生等一起,来到了新建的学院,从此她与这所学院结下了不解之缘。作为一个年轻的工艺美术学院的教师,她随老一辈艺术家参加了许多著名的建筑的装饰设计,当时正是第一个五年计划时实施时期,首都十大建筑的兴建,不但是中国政治和经济生活中的大事,也是艺术界的大事,在社会主义中国新的意识形态下,如何创作出既要继承优秀的民族传统、又要反映时代面貌的作品,这是从旧中国过来的艺术家所面临的新课题,常沙娜参与了人民大会堂、民族文化宫等的建筑装饰设计,她作为主要设计者的人民大会堂的墙楣设计、宴会厅的天顶灯饰设计,民族文化宫的大门设计,北京展览馆电影厅的天顶设计等等,充分体现了她的良好的传统修养,以及将它们与现代建筑风格结合的能力。这一时期,常沙娜的主要设计作品还有共青团团徽设计、元帅服及勋章的设计等,需要说明的是,当年的设计活动,尤其是这种政治性质很强的设计,都是以一种集体创作的形式进行的,也没有个人署名的习惯,因此给后来的研究者造成了许多困难。

 

上个世纪50年代中期,常沙娜设计了不少送给外国首脑的景泰蓝礼品。当这些散发着浓郁敦煌艺术气息的礼品被周总理、陈毅元帅带到万隆时,亚非国家领导人爱不释手。

 

在常沙娜先生的艺术生涯中最有光彩的一页是80年代初,她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几个著名艺术家的推荐下,出任学院的领导,开始了她在工艺美术教育事业的阶段。1984年,陈叔亮、庞薰琹、雷圭元、吴劳4位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德高望重的老院长,在中央关于领导干部年轻化的精神背景下,郑重选择常沙娜为接班人,她在初时的彷徨、担忧,到后来一步步成熟,成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院长,为学院的建设做出了有目共睹的贡献。

 

80年代以来的中国,正是改革开放全面展开时期,生活的变化日新月异,从文革十年禁锢中走出的中国人民,对生活美化的提高提出了迫切的要求,作为当时全国唯一的艺术设计高等院校,责任重大;另一方面,开放的中国,使西方的生活方式也大量的进入,在西方的参照系下,人们的消费文化趋向面临着种种问题,经济的问题绝不仅仅是它本身的事,而关涉着民族文化的建设和意识形态。这时期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就处在这样的背景下,它的原来的体系是以装饰风格见长的,70年代末期的首都国际机场壁画群的创作,曾在文革结束后的中国美术界产生巨大影响,开创了一代美学新风,然而,「装饰」在工业化社会中,与生活的结合只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的方面,而不是全部,并且,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到来,设计的因素大大增强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面临着转型,它的办学方向、培养人才的模式、教学方式等方面,都需要进一步发展。常沙娜先生在老一辈艺术家的帮助下,团结学院的专家教授、广大员工,在系科设置方面,保存传统艺术精华,注重面向现代日用设计,使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成为当时全国系科设置最为完整的高等艺术设计学府;她主张加强基础教育,淡化专业界限,拓宽专业知识面的教育方式,成立基础部,形成了适应新的人才培养模式的教育体系;她还努力加强了学院与国外同类院校的学术交流,为艺术设计这门在国际上发展最快的学科,及时了解最新动态,保持与国际同步,为学院及时吸收最新成果,以形成中国自己的设计体系,创造条件。

 

这一时期,常沙娜先生为大量的行政事务占去了创作时间,但还是结合国家的任务主持和参与了一些重要的设计,如中央政府送给香港特区政府的礼物的雕塑《永远盛开的紫荆花》的项目,老去了常沙娜不少的精力,她从组织、安排,到雕塑的形态的创作,甚至基本形的草图,都亲自动手。她还应著名科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得者李政道先生的邀请,参加他提倡的「科学与艺术」的活动,创作了《雷神》等作品,作为高能物理所的年会的主题招贴。她此时已担任全国人大教科文卫委员的职务,在国家的文化政策、文物保护等方面,都认真做出提案,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1998年,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担任了14年领导职务的常沙娜先生,因为年龄的关系,从岗位上退了下来,原以为从此可安心艺术创作了,但是全国人大常委的职务使她更忙,立法的审议、考察和调研,她的从少年时期就已根深蒂固形成的使命感,决定了她那一代人的人生价值观。

 

常沙娜在考察之余,总是见缝插针进行沿途写生。作为女性艺术家,她有她自己独特的视角和审美趣味,她喜欢花卉是有名的,当年她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开始教学生涯,是在染织美术系,她有在敦煌时养成中国传统图案的深厚功底,又有在雷圭元先生影响下的现代图案学体系的滋润,她的以花卉为主的绘画创作,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她对花卉有着深刻的认识,正如她在《花卉集》中所说:「为了捕捉大自然中形态各异花的风姿和色彩,留下各种绮思的记忆,丰富我对装饰图案的情趣,我用了几十个春秋寒暑不间断地绘录了一批『花』的形象。她们与人一般,有着各自的性格和容貌,有清淡素妆的,也有艳丽浓妆的;有纤细秀丽的,也有粗犷淳厚的。她们都毫不掩饰地真诚地展示着自身的特征,为我提供了再现美的灵感和素材,这大自然纯真的写照,是我思绪变化的记载,也是我对大自然美的憧憬。」

 

在这种信念的支配下,常沙娜先生的花卉创作,跨越了30余年的时光,不但在平时会余、课余时画,甚至在70年代初,下放河北农村劳动时,也避着人画,她回忆,「在那个生活枯燥,感受迟钝的年代,我竟在野地里、菜园里惊喜地发现了一些不起眼,不知名,兀自绽放的极可爱的小花,还有我们常吃的土豆、扁豆、花生……却从未见过她们的花和叶,她们为人类孕育着果实,做出了这样大的贡献,人们却从不认识她们的姿色,这些花儿默默无闻地开得这样纯真好看,花、叶的形态和色彩配置的如此得体,富有天然完美的装饰性。所有这些激起了我动笔的念头」。

 

在中国美术馆举行的《常沙娜艺术作品展》中,有许多素不相识的观众,母亲带着孩子,老师带着学生,她们是来感受这些作品中的自然之美,一叶一花总关情,在当代信息社会的快节奏中,这种赞美自然美的作品,无疑有她更深一层的价值,现代都市中不乏有温室里养成的鲜花,但是那些大自然纯朴的花草已经变得奢侈,观者怀旧和向往的心情,都是为了未来。

 

对美的坚持

 

回顾常沙娜先生几十年的艺术道路,虽然她的生活和艺术更多地服从于党和国家整体需要并受到深深的影响,但是,可以看出,作为常书鸿先生的后代,她的艺术思想与她的父亲一脉相承,这是一种精神的呼应,是对美好的始终坚持,这样的坚持,在当代艺术剧烈的变革背景中,是有不平常的价值的。

 

1982年,常沙娜担任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副院长,1983年任院长,直到1998年退下工作岗位。她同时还曾担任中共第十二、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第七、八、九届全国人大代表和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在教育岗位,她以严格著称,对学生的学业严格,品行严格。她在带研究生的同时,还始终兼课,这不仅可把自己的知识直接传授给学生,也可最直接地了解学生,与他们融入一体。对社会工作,她始终抱着认真、饱满的态度,体现出一个真正艺术家的良心和责任。

 

1983年至1999年期间,一直担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院长职务。从1973年起,她在中央工美从事建筑、印染设计教学达40年之久。她曾经参加了奥运会会徽中国印的设计评选,对奥运精神有着浓厚的感情与深刻理解。

 

1997年香港回归,她主持并参加设计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政府赠香港特区政府的纪念物「永远盛开的紫荆花雕塑」以及有关敦煌风格的壁画创作和花卉的刺绣挂屏等。

 

常沙娜先生也非常关注祖国的传统文化。她说:「我认为国家文物局应该和电视台合作,拍一些宣传文化遗产保护的电视片,介绍一下意大利、希腊等国家保护、开发文化遗产的经验。譬如希腊有很好的文化遗产,他们也存在旅游带来的问题,他们也进行开发,关键是怎么开发。对中小学生也要宣传我们的文化。最近我遇到一件可笑的事,我向小孩介绍孔子,一个小孩说『这不是圣诞老人吗?』你看,我们的孩子对传统文化已经陌生到了这个地步!所以宣传部门和教育部门在『文化遗产日』应该开展相关活动。」

 

「中国文化无论怎样与外国交流,但我们的根,我们的情,还是我们自己的。」在北京语言大学举办的「中法艺术交流的回顾与前瞻」研讨会上,常沙娜的发言意味深长。「我们的民族有我们的传统和特色,这些永远都不能丢掉。」

 

常沙娜常说:「我这一生深受父亲的影响,他永远是我做人的榜样。父亲88岁时,曾写给我几句话『人生是战斗的连接,每当一个困难被克服,另一个困难便会出现。人生也是困难的反复,但我决不后退,我的青春不会再来。不论有多大的困难,我一定要战斗到最后。』父亲还常对我说『不要忘记你是敦煌人』,我会始终记着父亲对我说的这些话。」

 

 

 

 

 

 

 

 

 

 

 

引文

我用了几十个春秋寒暑不间断地绘录了一批「花」的形象。她们与人一般,有着各自的性格和容貌,有清淡素妆的,也有艳丽浓妆的;有纤细秀丽的,也有粗犷淳厚的。这大自然纯真的写照,是我思绪变化的记载,也是我对大自然美的憧憬。

 

我们的民族有我们的传统和特色,这些永远都不能丢掉。「不要忘记你是敦煌人」,我会始终记着父亲对我说的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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