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前,罗逸和陈云被视为一种新潮的生活方式“半农半X”的达人,尤其被作为年轻人另类创业的典范。不过,媒体如果对他们进行回访,就会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都市,开始了寻常的白领生活。
“半农半X生活是可以实现的,”罗逸说,“但是需要有个很好的规划。”她承认,一年前他们其实并没有足够的准备,而现在,也可以说开始了另一种“半农半X”。
田园梦
一度,罗逸和陈云的田园生活让人羡慕,甚至还吸引了两位年轻人前往,加入他们梦想的“生态社区”。2012年12月,两人离开一起工作的北京小毛驴农场,来到重庆长寿区洪湖镇坪滩村凤凰湾,用3500元租下了一栋农家房的10年使用权。陈云在公益组织合初人农园推广免耕覆盖项目,罗逸则迫不及待地开起了淘宝店。在她的设想里,陈云做免耕覆盖项目有一定收入,自己种菜喂鸡,开淘宝店售卖当地的农产品、茶籽粉和天然护肤品,闲暇读书写作,真正践行半农半X。
“半农半X”一词来源于日本的塩见直纪《半农半X的生活》一书,是指一方面亲手栽种稻米、蔬菜等农作物,以获取安全的粮食(农);另一方面从事能够发挥天赋特长的工作,换得固定的收入,并且建立个人和社会的连结(X)。比如“半农半著”、“半农半画”、“半农半医”等。从大学毕业不久,进入北京小毛驴农场做志愿者,进而成为工作人员开始,罗逸就向往这种生活,反复掂量两人的特长,也觉得可以付诸实践。
因此合初人的负责人邀请陈云到重庆工作的时候,一个河南人,一个浙江人,却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追寻心中的田园梦。他们甚至把在北京养的小狗“包子”带了去,一副将老死乡居的驾式。
租下房子后,他们立即为年久失修的农房布设了电线,打扫清理。房子很简陋,甚至内墙都没有粉刷。床也是砖头垒起来的简易床,两人却有模有样地在“主人房”外,备了一间“客房”。两人和别的农村夫妻没什么两样:陈云外出工作,罗逸则耕种从农民那里租来的一亩多地,喂些鸡鸭鹅。每天清晨打开大门,小狗跑出去,鸡鸭出笼,罗逸开始做饭,陈云去地里走一圈;吃完饭,陈云开始工作,罗逸也开始捣饬她的几分地,准备午餐;中午小憩之后,重复上午的工作,直到晚上,忙完之后两个人坐在院子里聊天……生活周而复始,每天似乎都一样,却又每一天都不一样,因为庄稼每天生长,每一天的活都不一样。
当吃上自己种的没有施农药化肥的蕃茄、茄子、辣椒和其他蔬菜时,当夜晚坐在电脑前记录这一天的感想时,当鸡鸭环绕满目葱绿时,两人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田园生活。他们憧憬着,如果有更多的人揣着田园梦加入进来,就可以建立一个“生态社区”,大家都自耕自食,但又各尽所能,将每个人的资源最大化利用,在社区内部满足食物生产、教育、养老、休闲娱乐的需求。陈云甚至开始想象以后小孩的教育,“某一天,我有了孩子,我们不会用奶粉,就直接用母乳喂养,我会观察他的喜好,假如他喜欢音乐,我就送到这个社区里学音乐的人手里。如果其他的孩子对昆虫农学感兴趣,那我非常荣幸可以担起这个教学的责任。”
他们从两人的名字里各取一字,欣喜地把自己居住的地方取名“逸云山居”。
回到城市
用3500元钱租下农家小院10年的使用权时,罗逸满以为两个人会在那里定居下去。“我们不是归隐,只是在践行我们的田园梦——让所有人都能放弃使用化肥,建立一个生态社区。”一年前陈云这样说。
然而田园生活的新鲜感一过,渐渐露出了它不那么美好的一面。首当其冲的是交通不便,村子里没有商店,连买个盐巴都得坐摩的或步行一个多小时到镇上;各种设施简陋,例如洗澡和如厕,陈云自己动手建了简易的洗手间,却只能用桶从井里打水;去地里劳作,总会遭遇农人的盘问,“大学毕业怎么来种田?”医疗、文娱几乎没有,生活的各种不便严重考验着城里长大的孩子。
罗逸以前了解的“休闲农业”是轻松的,而这里的很多农活只能靠人力,浇水、施肥、收割都要人挑,她觉得自己根本胜任不了。有一次她忍不住发微博说:“稻秧基本插完了,接下来还要移红薯秧,我的田园生活暗无天日啊,有没有!看着皮肤日益黝黑、日益粗糙,我彻底没法做‘白富美’了,我勉强是‘高黑瘦’……”
更重要的是,半农半X的“农”是有了,却似乎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原本以为种出来的蔬菜还会销售一些,不料连自己食用都不怎么够,鸭子也在一夜之间患上了病……而另一个“X”,陈云每月收入只有两千多元,罗逸网店销售不佳,写作几乎没有时间和心情。她开始觉得,在对真正的农村生活一无所知,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践行半农半X,也许是个错误。
正好主城有个工作机会,她顺理成章回到了城里。几个月后,陈云也带着“包子”回到了城里。
另一种半农半X
心中有梦,到底是不忍放弃的。回到城里的罗逸和陈云,仍然希望过一种接近田园的生活。而田园生活,意味着食物清洁健康,和自然亲近,因此罗逸去了美尔地产创办“美尔自然学校”,经常策划倡导自然、环保、快乐的活动;陈云则和朋友成立了“爱·自然工作室”,专门从事自然教育,隔三差五就组织小朋友去亲近自然、了解自然。在他们25楼的家里,也为植物留了一席之地,顶楼更被开辟为屋顶菜园,在这里,他们仍然用自己学到的科学种植方法种植蔬菜。“和我们以前认为的‘半农半X’有差别,”罗逸说,“我们还没有为那种生活做好准备。要践行半农半X,一定要找到自己的X。”
回到城里,罗逸仍然少用化学用品,甚至只用清水洗澡。家里的垃圾,她会分类处理。近一年的农村生活,让她学会同时享受城市和乡村的好,也规避各自的缺陷。她学会了理性对待“半农半X”梦想,发起组织了重庆农夫市集,“‘半农半X’不应该是让所有人都去农村定居。一个城市白领在从事自己的工作的基础上,可以通过阳台种菜、城郊农场租地、定期去农村度假,或是联合消费者共同购买农民的放心食品等方式来建立对‘农’的连接。这不仅是城市人的餐桌自救,更是直接或间接地帮助了农民和农村。”
原文刊载于2014年12月号《今日重庆》生活刊“封面报道”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