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仁 (中国)


断指琴艺入百家(周广仁)

文:薛翠

 

周广仁一辈子与钢琴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琴缘起

 

周广仁,1928年12月17日出生于德国汉诺威,五岁随家人回中国。周广仁从小就立志当钢琴家。10岁开始到私立上海音专学习钢琴,后来考入国立上海音专学习音乐,跟随过丁善德、杨嘉仁、李翠贞、梅·帕契、A·马库斯、R·柯纳、贝拉·贝拉伊、魏顿堡等中外名师学习,奠下扎实的基础。

 

周广仁为了钢琴义无反顾。父亲认为靠音乐是养不活自己的,反对她以音乐作为职业。周广仁却一意孤行,后来跟家里闹翻,父亲不给她交学费。16岁的周广仁倔强地说:我自己管自己。「那时候,请外籍钢琴教师每个月要花费20美元。我是依靠教比自己更小的孩子来支付这笔费用的。」她带了20个学生,其中有的比她的年纪还大。那时,不论是严冬酷暑,刮风下雨,她都骑着自行车满上海跑,到学生家去上课,给自己挣学费。在那艰苦的日子里,周广仁学习十分起劲:「那是我进步很快的一段时间。」

 

当时,最让周广仁苦恼的,是没有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可有一天琴缘忽地牵动起来:「有一天,祖父突然打来电话,叫我到他一个德国朋友家里。」忆起旧事,周广仁仍是一脸兴奋,「那个女主人让我弹首曲子给她听听。于是,我弹了巴赫的《意大利协奏曲》和肖邦的《叙事曲》。女主人非常喜欢。她说,你弹得这么好,我把钢琴送给你吧。」原来当时二战刚刚结束,祖父的朋友全家要返回德国。女主人平日最珍惜的就是这架钢琴。她带不走,又舍不得扔掉,于是想送给一位有天赋,又真正喜欢钢琴的人。「这是一架非常好的德国产的三角架钢琴,叫做『布绿特那』。我一生的钢琴事业,与这架钢琴是分不开的。」当周广仁调到中央歌舞团工作时,这架琴又跟随她从上海来到北京。由于长年用琴,琴键的象牙将片掉了,50年中就翻修了3次。「我要像传家宝一样把它传下去。」直到今天,周广仁仍然像宝贝一样护着这架钢琴。

 

1950年代,「布绿特那」一路保佑周广仁登上国际音乐舞台。1951年3月,周广仁作为中国音乐家代表团成员参加捷克的「布拉格之春」音乐节。之后,又赴德国东柏林参加第3届世界青年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并荣获钢琴比赛三等奖,这是新中国第一次在国际钢琴比赛上获得奖项。1951年至1952年,周广仁参加中国青年文工团赴东欧各国巡回演出。1953年,周广仁参加第4届世界和平友谊联欢节演出,访问罗马尼亚、波兰等国家。1956年,周广仁参加第一届国际舒曼钢琴比赛,获第8名。1952年至1959年,周广仁成为中央歌舞团、中央乐团钢琴独奏家。1955年10月至1957年,周广仁在中央音乐学院进修,受教于苏联专家塔图良教授,并开始担任钢琴教学工作,后任教研室主任、钢琴系副主任、主任。

 

断指琴声

 

尽管钢琴带来磨难,可是周广仁并没有因此垮下来。文化大革命期间,周广仁来到农村,掏猪圈、挖厕所、种庄稼,弹钢琴的双手不再修长柔韧。1968年,丈夫陈子信(原中央乐团办乐队队长)含冤自杀身亡。

 

1982年,5月14日,周广仁搬动钢琴的时候,为了保护钢琴,右手3根手指全被砸烂。做了接指的手术后,周广仁忍着剧痛不停练习。后来周广仁想出减轻痛楚的办法:戴上指尖处垫上棉花的手套练琴。就这样,周广仁慢慢开始练琴。她恢复弹奏的曲子,是肖邦的摇篮曲,虽然只有7分钟的长度,却凝聚了她半年的心血。

 

翌年5月16日,周广仁的双手重新在琴键之间跳跃、飞扬。她在台上演奏肖邦的摇篮曲后,向观众讲述手指被压断,强忍疼痛,刻苦练习的故事,并说:是李延妮大夫给了我第二次艺术生命!1995年,周广仁接到了英国的邀请:到伦敦演出莫扎特的《A大调钢琴协奏曲》。这是一首讲求手指力度的曲子,对断指再接的周广仁来说,是很大的挑战。自从出事后,她再也没有弹过与乐队一起合作的大型协奏曲。但她还是答应了。钢琴系同事李其芳老师积极为她找乐队,并请来「爱乐女乐团」和指挥郑小瑛与她合作,在北京音乐厅出国前预演一场。届时,周广仁如约去英国伦敦演奏两场,非常成功。

 

元代名医朱震亨说:「乐者,亦为药也」。周广仁在琴声中重拾自信,展开艺术生涯新一页。

 

教学相长

 

现年79岁的周广仁是中央音乐学院终身教授,仍然辛勤教学,工作量是每周20节课。从1983年,周广仁陆续创办了两所儿童钢琴学校——「星海青少年钢琴学校」和「乐友钢琴学校」。学校虽然是业余的,却受到欢迎。在校学生最多的时候达到100多人。「最初,以为自己在手指手术后不能弹钢琴了,所以,我就希望能帮助更多的孩子学钢琴。」

 

周广仁在《钢琴艺术》发表<和青年教师的谈话>(1998.2.25),与钢琴教师共同探讨教学相长的重要性。周广仁回忆教学的经验:「我热爱教学,16岁就开始教学生,那时我在上海跟杨嘉仁先生学琴。杨先生留学美国密西根大学音乐教育系。他说,『你应该教学生,通过教学你能学到很多东西』。他指导我怎样教小孩子识谱、弹音阶、琶音、讲乐理、表现音乐等等。他有一套先进的钢琴教学法,我虽然只跟他学了6个月,但他那套教学体系,我用了一辈子。」

 

周广仁谨记老师几个基本观点,并且觉得一生受用无穷:

 

(1)在教和学两方面,教师起主导作用。教师必须在课堂上把一切给学生讲清楚,甚至预先把乐曲的难点指出来并告诉学生具体的练习方法,使学生回家后知道怎么练;

(2)留新作业时,就告诉学生正确的指法。不要等学生练了一个星期后,再改指法。把一堂新课变成改错课。每堂课应是建设性的,不是返工活;

(3)教学要有步骤,每堂课突出一两个重点,因为学生不可能一下子做到所有要求;

(4)教师不要责怪学生,首先检查自己是否给学生讲清楚了。

 

周广仁总结:「教学是另一种形式的学习,它逼着你动脑筋,想办法,解决问题,它使你不断提高和充实自己。教学的对象不同,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学生来因材施教,因此教学是一门学不完的艺术。所谓『教学相长』,真是一点也不错。」她以自己为例说明:「我年轻时候教过一位比我大的学生。那时,我自己的弹奏方法还不够好,有些紧,而那个学生比我还要紧。我千方百计地设法解决她的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我自己不知不觉地也松下来了。」

 

在教学中,周广仁不但注重学生技术,也非常注重对学生心理的辅导。「我不仅要了解学生的心态,还要改变他们不良的心态。让不够大胆的孩子勇于表现自己。」周广仁笑着说,「自己原来还是个很好的心理大夫啊。」周广仁觉得好老师不但是好的心理大夫,而且「善于等待」:「我有过一位德国老师,他问我:『你知道甚么样的老师最好吗?告诉你,善于等待的老师最好。』我琢磨了很多年,才悟出这个道理。『等待』当然不是消极地等待,而是积极地引导和帮助学生达到目标。『等待』的意思是容许学生有一个从不会到会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老师应该耐心而不要急躁。」

 

周广仁把精力全放在学生身上,不知不觉冷落了自己的子女。周广仁对此感到遗憾。「后来,儿女陆续做了教师,他们开始慢慢理解我。」周广仁欣慰地说, 「儿子回国前在美国一所学校教书。离开美国时,学生们送了他一本相册,写着『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这让我儿子特别感动。」

 

周广仁被誉为「中国钢琴教育的灵魂」。她培养了许多专业钢琴人才,其中包括逄勃、盛原、刘宁、杨鸣、王笑寒等中国知名青年钢琴家,著名钢琴教育家但昭义也出自周广仁门下。此外,周广仁致力于钢琴音乐的普及和传播。周广仁把普及钢琴教育的重点放到少年儿童身上。她利用业余时间深入到普通学校举办钢琴讲座,进行钢琴启蒙和音乐启蒙教育,举办以少年儿童为对象的钢琴知识讲座,在北京音乐厅进行「打开音乐之门」普及音乐会。

 

周广仁也非常看重中老年群体钢琴和音乐普及的事业,支持北京青年宫老年班的活动,为中老年人学习钢琴举办讲座,并且帮助选择合适的教材。她支持许多全国规模与地方的少年儿童钢琴比赛,为规范成年人钢琴教育和提高学习质量,都起到非常好作用。还有,周广仁在中央电视台讲「音乐知多少」节目16课,在卫星电视台讲「钢琴演奏基础训练」20课,自1996年起她出任《钢琴艺术》杂志主编,1994年她创办中国国际钢琴比赛,并连续三届担任评委主席。

 

1980年以来,周广仁远赴世界各地讲学和演出,介绍中国钢琴音乐作品,并多次应邀担任国际钢琴比赛评委。每次到国外进行钢琴表演,她总是半场演奏外国曲目,半场演奏中国曲目。「我想让外国人也多了解一些咱们中国的优秀作品!」

 

和正心也

 

与周广仁多年的好友白淑湘,在和平妇女提名表格上这样写道:「周广仁用钢琴抒发情感,表达憎爱,诉说真、善、美的故事,并由此演绎着自己完整而极至的人生追求。她的琴声包融着上下天地,吞吐着自然古今,也沟通着海内、海外。更由于周广仁是一个中国人的缘故,所以她的音乐尤其能表现那种『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神圣境界,体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自由理想,她身上的那种坦荡自然,深沉饱满,刚柔相济的气质精神,更给予后辈以悠远的影响。」

 

史学家司马迁说音乐:「动荡血脉,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周广仁的琴艺动荡血脉而终和正心,让人主动学习聆听与耐心等待。

 

 

资料来源:

(1)<指断琴悠扬>,央视国际,2003年08月19日 。

(2)<钢琴演奏家周广仁:生命因你而动听>,央视国际,2006年07月24日。

(2)周鲁,<用指尖弹奏人生——钢琴演奏家周广仁>,人民日报海外版,2006年11月14日。

 

 

 

 

 

 

 

 

 

 

引文

周广仁总结:「教学是另一种形式的学习,它逼着你动脑筋,想办法,解决问题,它使你不断提高和充实自己。教学的对象不同,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学生来因材施教,因此教学是一门学不完的艺术。所谓『教学相长』,真是一点也不错。」

 

周广仁用钢琴抒发情感,表达憎爱,诉说真、善、美的故事,并由此演绎着自己完整而极至的人生追求。

 

周广仁的琴艺动荡血脉而终和正心,让人主动学习聆听与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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