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丽萍 (中国台湾)


 

因为恐惧而放弃,我会看不起自己  | 人物:叶丽萍

文/周桂伊

转至于﹕你我辣妈(微信公众号)

李安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描述印度少年和老虎在海上撑过227天的生存故事。这毕竟是小说,不过现实生活中,真有一名台湾女子为了让得忧郁症的丈夫病情好转,毅然决然放弃一切,和德国丈夫、2岁女儿在海上8年,挑战驾船环游世界的亲子壮游。她,就是叶丽萍。

 

卖掉补习班

把台湾的两处房子租住去,出发

航海环游世界,是叶丽萍的德国先生浩哲从小到大的梦想。1987年,浩哲跟前妻第一次尝试航海,可惜,前妻只在海上呆了12天,一上岸便打包飞回了台湾——“浩哲曾经告诉我,离婚是他一辈子最可怕的经历”;1994年,在浩哲和叶丽萍结婚两年后,他们以为存够了钱,打算花两年环游世界。从圣地亚哥到汤加,不到环球里程的三分之一,资金严重匮乏、船体损坏,这次尝试也失败了。

2005年,叶丽萍和浩哲拥有了女儿悦彤,也拥有了一家生意兴隆的补习班,钱越来越多,梦想却越来越远——“我总安慰自己,会起航的,可是,孩子那么小,生意那么忙,会是哪一年?我自己也越来越迷茫。”

枯燥的生活、日渐遥远的梦想,让浩哲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失眠、狂躁、终日沉默。照顾补习班、不到两岁的女儿、以及忍受浩哲的无常,让叶丽萍一度想离婚——“但是,离婚让女儿失去爸爸会更好吗?当初我选择浩哲,不就是因为不想过一成不变的生活吗?现在,我们却朝着这样的生活一步步迈进……”

2005年11月,叶丽萍和浩哲决定,卖掉补习班,在维尔京群岛买下Dharma BurnⅢ,开始为期8年的航海环游世界之旅。

他们的旅行并不都在海上,而是航行到一个国家,就停留小居一段。这趟为期2920天的航海之旅,他们的足迹遍及绝世美景阿什摩尔堡礁、野生乐园马达加斯加,无人岛秘境查戈斯,横跨三大洋、五大洲。

在达尔文根据当地的巨大海龟著成《进化论》的加拉帕戈斯群岛,她们见到了鲣鱼、海狮、海龟和海鬣蜥,它们都不怎么怕人。海狮会大模大样坐在她们驾驶区的桌前,如果赶它走,它会大吼大叫几声,好像它本来就该坐在那里。

在地球上最早迎接日出的基里巴斯,人们生活得原始而强悍,孩子们把泥沼里的海虫洗净晒到干硬当零食,白天就跳进水里以防被晒脱水。若问当地人,“你们在海里遇到鲨鱼怎么办?”他们会回答:“嗯,是啊,我们遇到过很多鲨鱼,很可惜,它们都很难捉到。”

在马来西亚的兰卡威,他们看到当地人愿意领为数不多的退休金,依靠当地低廉的物价让自己觉得像个富翁,靠廉价酒精活在半醉半醒之间,直到某日意外发生。

在传统的马绍尔群岛,叶丽萍在复活节那天邀请大家去船上做客,等了一天却等来爽约,但是没关系——“文化交流的第一步,是谅解对方与我们的差异。”

这趟漫长的旅行,令他们越来越感动,对世界有种温馨的感觉。

这么多的奇遇中,最让叶丽萍难忘的是在瓦伊塔胡村经历的一切。“我们去探访12年前在台湾认识的瓦伊塔胡友人,很担心自己是不速之客。结果到了那里,他们房子破旧、家里很乱,碰上停水,最小的孩子屎尿糊了一屁股没法清理、最大的孩子在外面流着鼻涕踩着羊屎……但他们见到我们是那么开心,带着我们上山兜风,在家里吃饭,度过了一个开心的下午。那天对我震动很大,我在想,其实人不需要那么在乎别人的评价,充分的自在,才真正属于自己。”

 

 

你我:航海环游世界是不是需要很多钱?

叶丽萍:在船上环游世界无法赚钱,却要在不同国家靠岸生活、以及维修船只……确实需要资金储备。我们的做法是,把台湾的两处房子租出去,租金就是我们环游世界的所有开销,这8年,我们每个月平均开销1000美金,日子过得艰苦,但其实,这笔费用很多人都能承受。

你我:因为晕船,悦彤经常在床上一躺就是四五天,瘦到皮包骨,作为妈妈,会有愧疚感么?

 

叶丽萍:会,有人认为我很自私,带着2岁的孩子去冒险,也让她没有固定的朋友。但是我想问,她现在不是非常健康吗?她总会上岸,到时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谁都不会记得3岁时的朋友,但悦彤看到那么珍贵的风景、独特的故事,却永远留在她的记忆里。教育孩子不能只看她失去什么,还要看她能得到什么,父母的影响,永远比说三道四的人重要得多。

你我:环游世界,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叶丽萍:这是一段一家三口24小时在一起,分享快乐、惊喜,为了所有问题一起努力的高质量时光。经过了这些,我们的凝聚力更强了。时至今日,我和浩哲的关系,已经紧密到足以用对方的价值观来教养悦彤成人。这就是最大的收获,关于爱的收获。

 

PART 2 失眠、狂躁、终日沉默的丈夫,

一度让我以为,我要失去婚姻了……

 

为了婚姻,放弃财富,

拿到全A好成绩

航海环游世界,听起来非常浪漫,但背后其实隐藏着很多挑战、危险和未知。叶丽萍告诉我:“航海其实是一件充满技术含量的事情,涉及定位导航、不断修船、海上医疗、面对风暴和海盗的应急处理……就连卷帆这个日常的简单动作,也有可能因为风力太大,把手卷进去。我们亲眼看到一个德国水手把右手绞进了绞盘,数日后抵达目的地新西兰,手却不可能接回去了。”

8年的航海之旅,叶丽萍和家人遭遇过无数挑战。在贝基亚岛去巴拿马的途中,他们遭遇60级风,海浪5米高,船冲破海啸发出的巨响吓得一家人彻夜未眠;在基里巴斯到马绍尔群岛的途中,在飑风中拉帆的叶丽萍亲眼目睹缆绳折断、整片帆布瞬间掉落入海;在查戈斯,浩哲紧急动过一次手术,另一艘船上的法籍医生Yvan并非身穿白袍,而是穿着泳裤,划着独木舟,滴着海水,沾着海沙,前来看诊。他戴上消毒手套,局部麻醉后,切入患部3厘米深……

在巴淡岛,他们差点遭遇撞船事件,两艘船擦身而过不到一公分的时刻,叶丽萍的生理期都提早到来了。

风险的终极是死亡。叶丽萍一家收到过两次同伴船只的噩耗:一次是荷兰船伊丽莎号船主Robert,在委内瑞拉被持械上船的抢匪射击而死;还有一次,是年过60的英国老人Edward,坚持乘坐自己的迷你船独行前往澳洲,最后失联。

尽管环游世界遇到很多阻碍,但对叶丽萍来说,收获的惊喜远远大于付出。

航程中没有老师,没有学校,叶丽萍夫妻从女儿江悦彤出生就决定中、德、英3语并进,每天轮流念大量中文、德文故事给她听。女儿晚上看星星学天文,学植被时上岸边看边讨论,学地理就拿地球仪指着去过的地方。除非晕船太严重,不然课程全年无休,女儿封她为“教育疯妈”。回到德国,悦彤升上5年级,不仅中、英、德3语流利,地理、科学及阅读速度超龄,期末成绩更拿到全A。

叶丽萍曾说,“船上童年”没有玩具,但航海生活带来了“无预料的福气”。看着可爱聪明的女儿、健康的丈夫,她笑说,“一个纸箱就能带来无限乐趣,它可以是房子、邮筒或是潜水艇,沙洲是孩子国,国土大小由潮汐决定。”

你我:环游世界的梦想,最后促使你起身的动力是什么?

叶丽萍:浩哲病得很严重,那时候我想,也许我要失去婚姻了。但如果我放弃现在的补习班,我会失去什么?我的家人都还在,我失去的只是财富。在财富和婚姻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你我:遇到那么多风险,没想过放弃吗?

叶丽萍:说没有恐惧是假的,但想象出来的恐惧,往往比真实的恐惧更可怕。例如缆绳折断那次,我好像瞬间到了灾难电影现场,但事实上,缆绳折断并不会置你于危险,只是看上去很惊悚。恐惧只有在你弱小的时候才会被放大,因恐惧放弃梦想,我会看不起自己。

你我:为了完成梦想付出那么多,会不会觉得辛苦?

叶丽萍:水手们总是说,“风是这样的,若非太强,就是太弱,如果风力恰好,绝对是从船头迎面而来。”人生嘛,就是要勇敢地逆风前行。

 

 

后记

 

有的人生下来,并没有抓着一手好牌,

但这并不妨碍他打出精彩的牌阵,

成为人生赢家。

 

作为70年出生的熟女,叶丽萍身材纤细皮肤白嫩,想想她在海上经历的日晒雨淋、狂风暴雨,不禁疑惑女人的优雅真的是与生俱来,跟养护无关。叶丽萍的人生远非一帆风顺,她告诉我,初一的时候,她的父亲因车祸去世;大学时,她就开始打工养活自己;看似浪漫的航海,全因对抗丈夫的忧郁症而始,航海结束,又被迫经历丈夫脑部肿瘤手术的考验……我喜欢她的故事,她很有资格说:“有的人生下来,并没有抓着一手好牌,但这并不妨碍他打出精彩的牌阵,成为人生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