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美霞、齐丽霞(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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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 凤凰网《在人间》

廖璐璐/摄  【本组图片由Female Focus(她们的焦点)长期摄影项目提供,该项目以女性摄影师拍摄的女性题材作品,来探索女性问题以及由此延伸的社会问题】

齐美霞和齐丽霞是一对双胞胎姐妹,生长在河南兰考县的一个小乡村。15岁那年,姐姐美霞因为一场意外的疾病错过了报考高中的时间,从此姐妹俩开始了不同的人生。美霞留在家乡安稳度日,而丽霞去了大城市打拼。但不论身处城市还是乡村,她们都没有向命运低头,各自活出了另一番模样。上图为2012年春节,美霞(右)和丽霞在老家的田地里围着一条围巾相视而笑。

大学毕业后,丽霞辞去老家的“铁饭碗”选择去深圳闯荡。她先后在多家工厂打工,然而,每天宿舍、食堂、车间“三点一线”式的生活让她感到单调、乏味。在工厂里,丽霞遭遇过各种不公平的事情,不过,最让她感到困惑和难以忍受的还是女工之间的争斗。七八个人挤在不到10平方米的宿舍里,遇到问题连个说话咨询的人都没有。“为什么没有人关心女工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丽霞一直在思考。

2004年,丽霞在深圳街头第一次接触到公益机构,这让每天在生产线工作十几个小时的她看到了另一种改变现状的可能。她从一名志愿者开始踏入公益行业,一做就是五年。2009年11月,丽霞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自掏腰包在北京东三旗村村口一家倒闭的饭店二楼租下了一个不到40平米的空间,成立了“木兰社区活动中心”,为在北京生活、工作的外来打工女性提供服务和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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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自然村和城中村不断被拆除,房屋租金也连年上涨,丽霞为了木兰的存活辗转求生,几乎每年都要被迫搬家。创办木兰的过程中有很多困难,依靠着朋友的帮衬、爱心企业的捐助,丽霞才努力坚持了下来。图为2013年8月,工作和生活的压力使丽霞心急如焚,她的嘴上起了一圈火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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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艰难,木兰还是组建了文艺队,活动非常丰富:学习唱歌、舞蹈、走秀甚至是演话剧,还陆续创作了很多原创歌,每年的打工者春晚都会出现木兰文艺队的身影。另外,木兰还组织了女工摄影小组,开设了儿童摄影课。图为2013年1月,木兰成立三周年的活动上,丽霞和大家唱起了她们自己创作的歌曲“木兰花开”。

来北京的时候,丽霞把做了多年“留守儿童”的女儿瑞卿也带了过来。瑞卿一直在家乡农村生活,她是北京众多流动儿童的一个缩影,生活在典型的城中村,在打工子弟学校上学。但是她依然喜欢北京,她跟丽霞说:“妈妈,这是我在小的时候做得最正确最好的一个决定,跟你一起来北京,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瑞卿在北京的一所民办学校读初中,从学校到家单程需要2个多小时,所以孩子长期住校,周末才会回家。

丽霞很少有时间参加女儿的班级活动,2012年的元旦,她突然出现在瑞卿的元旦班会上。瑞卿很开心,笑容一直浮现在脸上。

2012年大年三十的绿皮火车上人山人海,丽霞只买到了站票。站了5个小时,终于有机会等到两个座位,女儿靠在丽霞的身上累得睡着了。9个小时的回乡路她却走了四年,已经四年没回过老家的丽霞此时还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人解释她这些年都在北京做什么,“公益”、“草根NGO”,这些名词,身在农村的父母从来都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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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不见的女儿终于回来了,母亲拉着姐妹俩的手感慨万千,说多希望两个女儿都陪在自己身边。虽然不懂丽霞(左)在北京做什么,但了解到女儿从事的是正经工作,母亲也就放心了。

虽然丽霞这四年在北京的公益之路异常艰辛,但是在姐姐美霞心中,妹妹看似颠沛流离的生活却让她羡慕和向往。美霞在家乡结婚生子,并成了乡村小学的一名教师。十几年间,她一直被家庭与工作、责任和义务重重包裹,渐渐地遗失了自我。

2013年的春节还没过完,美霞波澜不惊的生活陡然出现了一个漩涡,读高三的儿子李渊突然铁了心不想继续读书,这件事对美霞无异于晴天霹雳。不论作为母亲,还是作为老师,她都深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此时,美霞的工作也陷入瓶颈期,数十年兢兢业业的努力并没有改变乡村教育的现状,她因此逐渐失去了热情。双重压力之下,美霞决定请长假,带着儿子去北京。

在这之前,美霞曾经来过北京,在木兰当志愿者,因此对公益有了一些了解。美霞把儿子送进北京一家公益机构学习电脑维修,她不希望未满18岁的儿子过早进入社会打工。

美霞也暂时滞留北京,先在一家教育培训机构工作了两个月,之后回到木兰帮忙。2013年7月,美霞参与了木兰的一个独白剧表演,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演出。在舞台上,她几次哽咽:“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夜深人静时,我一次一次地追问自己,我还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梦想吗?这样苦闷的日子我还要熬多久?不,我要抓住年轻的尾巴,我不想再只为别人而活,我不想再只为那些责任义务而活。我想在以后的岁月里,为自己精彩地活一把!”美霞在台上投入地表演独白剧,她的母亲也在观众席悄悄抹着眼泪。老两口在老家没有退休金,丽霞帮他们找了一份在北京平谷的农场看果园的工作,一家人得以在北京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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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一场小小的演出让美霞觉醒了,她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价值,以及未来的方向。在北京呆了半年后,美霞和儿子一起回到了老家。儿子选择复读参加来年的高考,而美霞决定以另一种姿态重新投入到自己的乡村教师生涯中来。图为2013年7月,在繁星戏剧村小剧场演出间隙,美霞看着其他女工的表演,想到的却是自己,不禁眼含热泪。

回到家乡后,美霞开始思考乡村教育的问题,思考家乡孩子的未来。2015年,她申请去兰考县最偏远的一个学校程庄小学当老师,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骑电动车往返40公里路程。这是一所学生不超过一百人的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孩子们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2016年县里教育局派来两位年轻的特岗教师,结果第二天就走了一个,说是和想象的差距太大。

学校只有9名教师,仅仅能将语文、数学、外语等主要课程勉强开起。一次偶然的机会,美霞接触到了网络教学,经过将近一年的实践和努力付出,程庄小学形成了几门常规的网络课堂,孩子们的校园生活因此而丰富多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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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闲的时候,美霞和丽霞会去农场看望父母。2014年春节,姐妹俩带着瑞卿过来和父母一起过年。

姐妹俩的父母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在北京呆了两年后便想回老家,走之前在丽霞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妈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拍过婚纱照,一直想圆自己的梦想,丽霞在她的小屋里为妈妈穿上了借来的婚纱。

2015年的中秋节对丽霞来说是最难过的,木兰团队中的三个女孩相继因恋爱结婚离开,这对她是个不小的打击,贴心的女儿为丽霞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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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卿从小学到高中一直读的寄宿学校,母女俩只有节假日才能在一起,但也是各忙各的。在瑞卿人生的每一个节点,从家乡来北京、小生初、中考,丽霞都会平等地和她商量,让她走自己最想走的路。粗放自主式的成长培养了瑞卿独立阳光的性格,今年,她已被世界联合学院(United World Colleges,简称UWC)录取并获得全额奖学金,将于9月份去香港分校开始两年的大学预科课程。

这些年,丽霞和老公一直分居两地,这不仅是她个人的现状与困境,很多流动打工家庭,都是为了生存,处于夫妻分居、亲子分离的状态。她更加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以期带来群体生存状态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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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丽霞来北京8年了,她依然在北京的城中村挣扎着,做着她理想中的“事业”,她说“理想的状态是死在工作的时候”。图为2017年1月,高额的房租迫使丽霞再次搬家,这已经是木兰在北京的第六次搬家,倍感焦虑的丽霞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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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美霞对妹妹从不理解,到理解,到现在自己也有一颗公益的心,是深受丽霞影响的。她依然每年从故乡到北京,又从北京到故乡,在辗转之中改变着观念,也在改变之中改变着乡村的孩子。图为2017年2月,下课间隙,美霞和她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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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霞和丽霞不仅仅是亲姐妹,更是知心的好朋友。虽然生活中充满坎坷,但她们就这样彼此帮扶着一路向前,继续书写着不同的人生故事。图为2015年8月,从没拍过艺术照的美霞借了一件红色礼服和妹妹丽霞在北京郊外拍了张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