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媒報導

走出魔掌廖銀鳳

東周刊
2005-08-24

蓄一頭短髮的廖銀鳳,眉宇之間透出一股強悍的氣勢。

她是村婦出身,只有中二程度,今天卻搖身一變成為群福婦女權益會主席。去年四月,轟動全港的天水圍倫常兇殺案發生後,她帶領六十人到天恒  遊行,炮轟警方處理家庭暴力警覺性不足。該慘案在上周進行死因聆訊,死者金淑英在庇護中心的宿友,在廖銀鳳的鼓勵下出庭作證。

這位五十八歲的辛辣婦人,總是守護  一群柔弱的受虐婦女,大家視她為引路明燈。然而,硬朗的外形背後,她其實也滿身傷痕 —— 廖銀鳳也曾活在丈夫拳腳之下,幸而她獨自撐過苦海,今天像火鳳凰一般重生。

廖銀鳳前額有一道半吋長的疤痕,是丈夫用鞋鑿下的烙印,深深鎖在眉頭之間,配上一雙倔強的鳳眼,叫人不敢招惹;還有那對黑色厚底短靴,腰間纏  厚腰包,使她像個全副武裝的軍人。

「一班姊妹常說:一日有暴力,一日就有銀鳳。」三十八歲的曉雲,年多前由內地移居到港,受不了丈夫的不斷虐打,帶  八歲的獨子出走,入住專門收留被虐婦女的維安庇護中心。她經姊妹介紹找上群福,認識了廖銀鳳。

她比親人還要親

「銀鳳不像社工般按本子工作,她溫柔親切,引導我說出心底話。」廖銀鳳幫助她申請了綜援、解決了居住問題,還安排在群福做義工,重建自信,她感激的說:「她比親人還要親。」

曉雲在去年初入住庇護中心期間,認識了天水圍倫常慘劇的死者金淑英,事後她挺身開記者會,指摘警方疏忽。

然而,與死者素未謀面的廖銀鳳,慘劇過後一年多仍未釋懷。「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廖銀鳳百般無奈地說。

她本已約定金淑英在兇案發生的四月十一日下午見面,並幫她申請離婚。豈料當天上午十一時,金淑英就接獲丈夫的電話,恐嚇她會對一雙女兒不利。「姊妹都說危險,勸金淑英不要去,但她說已報警,不用怕。」廖銀鳳說,金淑英此去卻斷送了性命。當晚,噩耗傳來,一班姊妹都激動得抱頭痛哭。「如果我知道,一定不讓她獨自回家,我有辦法幫佢帶走子女。」廖銀鳳說。

廖銀鳳痛罵社署、罵警方,因為她的經歷正與金淑英同出一轍,幸運是十八年前她有命逃出魔掌。

她成長於馬鞍山樟木頭村一個務農家庭。圍村重男輕女,她自小看到村婦被丈夫虐打,「咁對女人不公平,所以我不想嫁番圍村人,覺得係死路一條。」

少女時代,廖銀鳳邂逅了入圍村建萬宜水塘的前夫,一心擺脫圍村婦女命運的她決心下嫁,但父親強烈反對。「父親話他不是圍村人,無根無莖,都唔知係乜人。」」其父擁有槍牌,遂恐嚇他說,「若要娶我女兒,我一槍打死你!」但兩口子一意孤行結婚,想不到竟走上另一條死路。

「前夫先罵、後打,再施以精神虐待,終止你的社交,等你求助無門。」前夫身形魁梧,婚前令人很有安全感,但婚後,這個巨大黑影令她無限恐懼。

瘦到只得七十多磅

「容忍了十九年,我知道如我不走,一係入青山,一係死。」最惡劣時候,五呎四吋高的她,瘦到只得七十多磅。她左手無名指扭曲,就是給前夫大力拉扯扯傷。

四十歲那年,她反正無兒無女,決心永遠離開惡夫。之前她曾多次離家出走,入住庇護中心,但每次社工都勸她返家,丈夫則在社工面前發誓改過,結果是夫婦關係更差。

「那個社工講:『我是專業你唔係,我係社工你唔係。』他們自視過高,覺得自己可以改變現狀,不了解受害人的感受。」

當時丈夫已有幾年不讓她到製衣廠工作,生活圈子窄,唯一可給她的依靠是社工,她記得,臨離開庇護中心返家前,她拿  行李走到社工面前最後哀求:「我今次真係有命返,無命出!」然而,社工依然叫她走。

不再為人而活

廖銀鳳說,她懷著恐懼回到大坑東公屋,丈夫首先帶她到銀行,取走所有錢,斷她「水源」。翌日,丈夫又再對她拳打腳踢:「出菜刀、開石油氣乜都有,我跪下來求他,叫佢唔好累街坊。」這樣暫時平息了,翌日她帶著銀包佯裝買餸,從此離開煉獄,當時全身家當只有八百元。

「我好好彩,走得出。」她做過工廠、女傭、陪月。但好幾年都不敢回家見父母,怕丈夫找上門。在斷六親之下,她返到庇護中心找宿友,更做起義工來。這便是群福的前身,到九七年,群福成為一個獨立組織,她留任當員工五年。其後,她接連當上立法會議員何秀蘭及張超雄的助理。

廖銀鳳如火鳳凰重生,還衝出香港,出席九六年南韓東亞婦女論壇、 ○○ 年美國婦女領袖訓練等,脫胎換骨的她,甚至被瑞士和平基金會推舉為全球一千名有資格競逐諾貝爾和平獎候選人之一。

「我以前係好白癡,被虐待也不願離開,別人話你衰、唔靚、勾佬,你全部受晒。」因傳統觀念認為,女人必須擁有美滿家庭。

「我已沒有多餘的時間為別人而活。我的自由,開心最緊要。」現在,她把所有時間都放在婦女工作上,只要姊妹們遇上暴力,打去風雨同路熱線: 3145 0600 或女專熱線: 2586 1212 ,廖銀鳳就會現身。

後記

訪問尾聲,銀鳳說要帶我們去她曾入住的庇護中心「憑弔」。我們走進香港公園,突然她停了步,擔心的說:「雖然庇護中心已沒有了,但公開地址仍會影響別人的。」她決定不再「憑弔」,連中心的名字都不提。

銀鳳常告訴姊妹要保護自己;她也非常機警,曾有一次過馬路時碰上前夫,她即轉身跳上的士逃命。臨別時銀鳳也叮囑記者,別把她的住址公開;雖然她說「以前的事我已放低晒」,但內心的陰影始終難以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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